重塑的自我與不變的愛──〈灰色〉的故事 - 徐佳瑩 LaLa Hsu

最近身邊的幾個朋友和我說拉拉的〈灰色〉很好聽，不過看不懂MV在演什麼，
於是我便看了幾次，有一些小小的心得，我想也許也能在這裡和大家分享~
如果有興趣卻沒時間看太多文字的話，可以拉到最下面看結語囉~
下面我就簡單談了一下MV中的外套與大衣，以及核桃、原石和大腦的關係，
最後再討論一下光的含意，大概是如此~


0. 寫在前面


徐佳瑩的〈灰色〉歌詞如詩，MV中更有許多片段以跳接的方式呈現作品情節，且這裡
面被置放了太多的意象、場景與焦點，種種皆讓人難以輕易地把握住整體作品的主幹；然
而慶幸的是，導演還是留下了一些線索，使我們得以找出整部MV的基本脈絡，並藉此進一
步理解這部作品所想表達的「愛」的內涵。我們首先能簡單地發現導演在整部MV中穿插了
「白」與「黑」兩個段落，配合歌詞所說的「白色是你」與「黑色是我」，構成整體的大
結構。然而中間不斷穿插的、有如小說手法意識流的那些片片段段，卻又不斷試圖鬆動這
樣的「白─黑」結構。在此，我認為可以把握以下兩點，或許能更全面掌握MV的故事：第
一是女孩與男孩的服裝，服裝的運用在MV中提示的是主角的意識衝突，也提示故事時間的
先後順序。第二則是以美術教室的片段作為連接前面「白─黑」的樞紐，我們可以說，在
美術教室裡製作泥腦的她，已是經歷過前面的一切後的女孩。


I. 外套與大衣：時間的流動與意識的衝突


女孩與男孩的服裝，也許便是我們理解整個〈灰色〉故事脈絡的鑰匙。細心的觀眾會
發現，在整部作品中女孩其實有三件衣服、男孩有兩件衣服在交替轉換。在女孩的三件衣
服中，實際上應該分成兩件一組，另一件自己一組；自己一組的是美術教室的白色長袍。
若我們先不論這件白色長袍，那麼女孩的兩件衣服與男孩的兩件衣服，便能幫助我們理解
這些片段穿插的不同場景它們的順序和意義。

i. 男孩的外套

男孩的外套是我們掌握時間序列的重要線索。雖然我們知道整體結構依次為「白─黑
─美術教室」，然而事實上這並不是時間上的順序。男孩的兩件外套分別為上紅下藍，以
及脇下為銀面的灰色運動外套。另一個更好辨認的方法，在於外套拉鍊的跳色與否。簡單
而言，上紅下藍的外套暗示著時間處在一開始愛情甜蜜的時期，例如兩人一起在橋上看河
、女孩將冰淇淋遞給男孩的時候，或在房間內兩人玩耍的時光，以及男孩在樓下用手臂擺
成愛心的那刻。脇下銀面的灰色外套，主要代表的是後來在教室的時刻。此時兩人坐在教
室，女孩寫信或看著男孩，男孩則看書。接著男孩闔上書本往門外走，女孩則衝上去抱住
了他，之後，女孩便羞愧且用力地向外衝，在儲物櫃旁蹲地哭泣。兩件外套分別標誌著愛
情過程中前後的不同時刻。

故事的時間座標於是稍微清晰一點了，可是這並不意味著裡面女孩的大衣也隨著男孩
外套的不同，而有完全相呼應的變化。男孩在這裡承載的意義不像女孩，他的任務不在於
敘說愛的複雜，而更多的是作為故事時間流動的座標。這並不表示男孩的存在無足輕重，
正因男孩缺乏表現自己對愛的描述，如此的扁平性更暗示著男孩在女孩眼中是始終如一的
愛與存在，也因此更顯得女孩在愛中的拉扯和矛盾。

ii. 女孩的大衣

女孩的大衣則是我們掌握主角轉變「意識」與「潛意識」的重要關鍵，淡粉色束腰大
衣代表的是女孩的表層意識，而紫紅色大衣配鵝黃上衣代表的則為女孩的潛意識。證據在
MV中4分55秒到4分58秒的地方，尤其是4分57、58秒，穿著紫紅色大衣的女孩，手拿著閃
亮的原石，站在一個名為「SUBCONSCIOUS BRAIN」的古物雜貨店前。如果我們肯定導演對
於女孩所站位子的安排別有用心，那麼站在古物雜貨店前與站在蔬果攤前的女孩，她們具
有對等的意義，而與「潛意識」相對的則是「表層意識」。

穿著淡粉色束腰大衣的女孩集中出現在MV前段的「白」，而穿著紫紅色大衣的女孩則
集中出現在中段的「黑」。我們當然很難直接說淡粉色的女孩就是最潔白純淨的「她自己
」──而事實上現實中並不存在著這種個體；能夠成為全然的白的，只有可能是愛，並且
是最根本意義的那種愛。雖然男孩如同梔子花、雲朵與棉花糖，然而我們只能將它看作是
一種女孩對愛的投射；當徐佳瑩唱著「白色的我們在哪裡」，不就說明了白色也只是男孩
和女孩在愛裡面的其中一種純美樣貌嗎？淡粉色的女孩在教室寫著給男孩的信、在書櫃與
書堆中翻著書本、和男孩在戶外約會、後來手寫的信沒能親手送出的場景，(也許是被退
還)以及從教室往外摀著臉奔跑哭泣的種種畫面，這些都代表著表層意識的行動。我們的
生活基本都是由表層意識所構築起來的，在這裡也就是指向女孩平時外顯的行為。淡粉色
的束腰大衣是女孩在愛情中平常的樣子，她表現自然，性格也相對柔軟，這些我們都能從
女孩的表情中得知。

穿著紫紅色大衣的女孩是潛意識的化身，從「黑」開始，紫紅色女孩便開始一系列象
徵化的行動。空無一人的遊樂園，女孩從球型網格的遊樂器材向上探出她的頭，像是在枷
鎖之中進行換氣。她也走到古物雜貨店前，拿走一塊未經加工的閃亮原石。之後，女孩進
行視力測驗，而視力表在男孩手中卻變成擁有顏色的鮮花。在房間中與男孩玩得瘋狂而快
樂的，也是穿著紫紅色大衣的女孩。潛意識是無法輕易去覺知並控制的，在這裡，穿著紫
紅色大衣的女孩往往喜怒明顯，行為直率，包含在教室輕率地拋玩著核桃，又或大力地向
教室外面奔跑，尤其，彈著吉他的也是她，(音樂總是神秘且包含著巨大能量) 穿著紫紅
色大衣的女孩代表著生命中無法以理性衡量的最真實的衝動。

而假如「白─黑」的結構與「淡粉色大衣─紫紅色大衣」是相符的，那什麼時候又開
始出現兩種女孩彼此交錯出現呢？也許是從3分06秒，淡粉色女孩的短暫出現開始，整體
MV的敘事開始進入兩者的匯流。於是我們可以發現在3分37秒，男孩走出教室外面時，一
開始表現驚訝的是淡粉色的女孩，然而當男孩走過鏡頭，原本的女孩的穿著卻已變成紫紅
色大衣，而表情略有憤怒。向前狠狠抱住男孩的，也是紫紅色的女孩。接著，向教室外面
奔跑的也有兩個女孩，一個是摔倒受傷的紫紅色女孩，另一個則是掩面奔跑、蹲下哭泣的
淡粉色女孩。摔倒的錯愕與受傷的哭泣，這些都是同一個「她」。表層意識顯示出現實中
她因愛受傷的模樣，然而潛意識中則用摔倒來表現出存於深層的自尊的受傷與憤怒。在此
，導演運用象徵的手法，表達在愛裡面我們所感受到的難解與複雜。


II. 原石、核桃與大腦：愛的純真、難解與自我的重塑


核桃與原石，也許是我們可以觀察的兩個象徵物，我們都知道「物」所代表的往往會
是自我意義的延伸。在MV最後站在蔬果店前的淡粉色女孩手上拿著的是一包核桃，而站在
古物雜貨店前的紫紅色女孩則將閃亮的原石捧在手心，兩者相互呼應。核桃一直以來都是
大腦的象徵，由於形狀相似，坊間亦有吃核桃補腦的說法。MV的一開始，其中一幕的桌上
便放著兩顆核桃，也許代表的便是兩個大腦、兩個人的故事。核桃若不剝去外殼，便無法
一探裡面的究竟。對於別人甚至是自己腦中的想法，事實上我們都難以全然把握，可是我
們仍會想努力去辨認，也許一開始出現有關大腦結構的資訊卡，以及在書堆中翻找資料的
淡粉色女孩，都在暗示著我們都想了解對方與自己是如何理解這段愛情；可惜，這並非能
靠理性知識一途便能輕易達成。核桃自始至終都沒有顯露出它內在的果肉──即使在轉入
音樂高潮，一把槌子將一顆核桃徹底打碎時，果肉也不復原形。

閃亮的原石，是從名為「潛意識」的古物雜貨店裡拿出來的，徐佳瑩所唱的「神秘封
印的黑盒子」大概可以和雜貨店的深邃空間做連結，在這神秘的區域中，有整部作品最為
神秘的原石，如同潛意識般不可猜測與掌握。但是我們仍然可以從女孩細心捧著的姿態，
去辨認出這個原石至少是十分珍貴的；而在失去色彩的大部分畫面中，也唯有原石與陽光
是閃爍熠熠的。也許閃亮且嶙峋的原石便是存於我們大腦內中「愛」的最原始與純真的樣
貌，它未被破壞與改造的樣態便說明了這點。

大腦則是整部作品中最突兀且超現實的部分，在MV的最一開始，一顆失去顏色的大腦
便懸浮於城市之上，而這個畫面將出現在後半段的影片中，直至最後結束時女孩高舉手上
的大腦模型，而大腦倏忽放大，又占滿大部分的視覺空間。如果核桃與原石所象徵的都是
大腦的某些部分，那麼一直以來核桃與原石所要扣問的問題，都將在最後美術教室中女孩
對大腦的重塑得到解答。核桃所代表的堅硬外殼與難以進入，以及原石所代表的大腦內部
最深層的神祕思緒，兩者的晦澀都成為愛情難解的原因──雖然女孩仍舊知道原石是美的
，它始終包含愛的純粹。在美術教室中，女孩早已不是一開始的自己，她早已經過了淡粉
色女孩與紫紅色女孩所經歷的一切白與闇黑的矛盾。於是，女孩在桌上拆卸下一顆頭的臉
皮與頭骨，將最內層的腦取出，重新泥塑，最終成為了「灰色」的自己。


III.光：愛的此在、完成與永恆


然而最後女孩以灰色的姿態表示自我最終的樣貌，是不是就代表了愛的純真其必然的
變質與不可逆反？我想絕對不是的。「灰色的自己」是女孩從愛中努力走來最後成熟的樣
態，至此，她對愛有更多的領會，但她不會質疑愛最原初的美善──這正是愛最根本且未
曾動搖的所在。

對於愛，雖然因為「白」與「闇黑」的拉扯而影響了愛情的最後結局，可是原石的光
依舊閃耀。那麼女孩是如何去描述「愛」呢？徐佳瑩唱：「Baby I have loved you
from the start／現在過去未來都一樣／對你除了愛沒有其他／都一樣／多希望始終都一
樣」。前面說的「一樣」與後面的「一樣」所指的是不同的事：後面的「多希望始終都一
樣」，是指兩人的關係；而前面「現在過去未來都一樣」則是指愛。「愛」在這裡是以「
現在完成式」的方式被表述，代表從過去相愛的那一刻開始，直至每一個現在，愛的意義
始終是完美且完善的。在這段愛情的一開始，愛就已經完成，愛沒有一刻不是完整的，這
便是女孩所說的愛的現在完成式。而愛的完成的意義，不是其他，就只是單純的「我愛你
」──如此的「愛」。

　　然而作品似乎並不想讓「愛」只留在這樣的層次，並不是當我們離開了一段愛情，
「愛」就不存在於世界上。在最後，我們要討論的是整部作品最大的象徵系統：顏色。除
了一再強調的「白」與「黑」的對立以及「灰色」代表的自我的完成之外，從灰階到彩色
畫面的過程，則是導演刻意使用的象徵手法。色盲圖像是MV中另一個象徵符號，它也許和
視力檢查的隱喻相似，所為的只是想「看清」──看清愛的全貌。檢查表越來越小的圖案
缺口或色盲圖像中其他色彩的干擾，都暗示著我們必然無法直截理解愛的所有意涵；而單
就色盲圖像而言，我們唯一可以依靠的僅只有顏色。只能依靠顏色，我們才有可能找到出
口的方向；而顏色之所以能被看見，全是因為有「光」。在沒有光的所在，世界是黑暗的
；唯有光的出現，所有色彩才能顯現、才能具備意義，片頭失去顏色的Pantone色票，無
不都在暗示這個道理。於是徐佳瑩唱：「就連我頭上那些歲月的痕跡／都是光／喔照亮我
們／還想要牽手走過的困境」，請細細讀這幾句，這裡的「光」不是別的，光是愛。只有
如光純粹的愛才能引領愛情走出困境，那始終不變、質地猶如磐石堅固意義的愛，才是唯
一的依傍所在。若就觀眾的角度而言，光確實是解答，我們必須檢視MV後半段有色彩的部
分，才能往回檢視前面灰階的情節。光是解答，愛也便會是解答。愛若與光等同，則光的
純粹與恆一，必也指明了存於愛中的純粹與恆一，而這是愛的最根本意義，它是最初、同
時也是最終的意義。


IV.結語


在愛情中，我們總會有平時無法覺知的情緒或想法存在潛意識裡，並在我們無法克制
的時候表現或爆發出來；然而平時我們都是依靠表層意識在生活。在理性意識的過程中，
我們卻會因為潛意識的不安因素而使愛情漸漸失去本來美好的樣貌，這便是所謂的「白」
與「闇黑」。而白與闇黑的相依，終使成為「灰色」的自己。在MV中，代表「意識」的是
穿著淡粉色大衣的女孩，而代表「潛意識」的則是穿著紫紅色大衣的女孩。男孩的服裝則
是我們掌握故事時間的線索。「大腦」是這部作品的另一個重要符號，它可以聯繫「核桃
」與「原石」兩物，未被壓開的核桃說明我們理解大腦思緒的隔閡，而閃亮的原石則代表
存於大腦中我們本有的神秘且純真的愛。此外，在灰階與彩色之間，「光」是重要的橋樑
，唯有光才使色彩能彰顯，而也唯有光才是救贖與解答；同時，光即是愛，暗示著愛最純
粹卻又恆久的根本意義。〈灰色〉要講的故事，是女孩歷經愛情中「自我對自我」的挫折
與重生，但她並不否認，「愛」仍然是一件最純粹卻又最堅韌的事物，始終是我們終極的
指標。


~餘話閒聊：

導演的技術真的很棒，除了有滿滿的男友視角外，其實也安插了很多有趣的小細節，
例如白色的冰淇淋給男孩吃，黑色的巧克力是女孩自己吃
而最後女孩衝向前抱住男孩的畫面，大家還記得的話是拉拉在左，男孩在右
下一秒的畫面則是左邊咖哩右邊白飯的咖哩飯！
食物顏色對比人物腳色這點，也許是另外一個有趣的細節呢~
雖然我稱不上是死忠的拉拉粉，但是我始終都好喜歡拉拉的作品
既有細節又非常非常細膩，很多次都聽到感動流淚
這裡我的一點點小心得，希望也可以開啟大家對拉拉作品更多的討論囉~~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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